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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曦澄】彼何人斯（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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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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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凌到得晚了些，天色已经暗了下来，他穿过云深不知处弯弯绕绕的小路，推开一扇门。
那是一个全身笼罩在黑雾中的人，嗓音是明显作假的沙哑。
“金小宗主的样貌果然是随了父亲，当真气宇轩昂。”
金凌的呼吸就微微急促起来，他的手按在岁华的剑柄上，不着痕迹地皱起眉：“你叫我来就为了说这个？”
那人便笑起来，道：“不过夸奖一句，怎么如此沉不住气。”
金凌将岁华抽圌出来直直指向那人，又有所顾忌地停止了动作，持剑的手几乎发起抖来。
“别磨磨唧唧的，你约我到这边不就是为了谈条件么？”
见那人没吭声，他又道：“到底需要什么才能告诉我——”
那人轻飘飘地说：“江澄的命。”
江澄孤身一人走在莲花坞的长廊中，放眼望去，偌大的一片荷塘在黑夜中枯萎成妖魔鬼怪的幻影。
江厌离在长廊的尽头端着一碗汤微笑，轻唤：“阿澄，来喝汤呀。”
江澄快步走过去，接过瓷碗的手一个不稳，一碗汤就都洒在地上。
“你不喜欢么？”江厌离道，“那——那阿姐就走啦。”
江澄眼睁睁地看着江厌离的身影在自己面前消失，回过身又是魏无羡当年神魂俱灭的惨烈场景，他明知是梦，仍踉跄着退了几步。
然后走来一个少年，胸前的剑使金星雪浪染上大片大片的鲜血。
那少年说：“舅舅，你不要阿凌了么？”
江澄见了鬼似的盯着他看，只觉得一股凉意将他从头到脚冰了个彻底。
那把剑他认识——他再熟悉不过，哪怕闭上眼都知道它的样子。
三毒。
他只觉得喉圌咙里哽得厉害，于是便紧紧抿着唇，生怕出口便是崩溃的呜咽，他不住摇着头后退，恨不得一下子翻进荷塘结束这荒唐的一梦。
所有给过他屈辱和痛苦的折磨的人都一并聚起来，所有他的亲人都不圌得圌好圌死。
被他惩处的鬼修、一众凶神恶煞的温圌家下属、温逐流那个走圌狗、还有温晁和他身边那个毒妇……全都一一闪现在他面前。
“滚，”他将自己蜷缩起来，喃喃道，“都滚得远远的，我云梦江圌氏如今蒸蒸日上，用不着你们缠着我不放。”
那群人狞笑着，一拥而上。
然后耳边响起短促尖锐的箫声，江澄猛地睁开眼，一片柔和的阳光投进来。
金凌趴在窗框上端详他，怪道：“舅舅做噩梦了么？”
江澄瞟他一眼：“总算是来了，我还道清谈会你是要留我一个人在这享受姑苏‘美食’呢。”
金凌便笑起来，又说：“舅舅，我——”便突然顿住。
江澄这时正忙着将正服的配饰挂上，百忙之中头也不回地道：“有话快说，吞吞吐吐的打断你的腿。”
金凌的脸色变得很难看，却只是叹了口气，再没说什么。
江澄手上的动作没停，淡淡道：“你现在是金麟台的主人了，虽是多了很多不足为外人道的苦衷……但也不是硬要你一个人死守到底。”
然后他偏过头分了一点余光给这个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神色依旧是冷淡的，眼神却柔圌软圌下来，他说：“你记住，不论发生什么，即使牵扯上家族——甚至有损莲花坞的利益，我也会保住你。”
金凌的眶便红了，勉强将所有涌到嘴边的委屈都忍回去，笑了笑：“我能有什么麻烦，不过是些杂毛鸡在那蹦跶。”
江澄瞪他一眼，他又欲圌盖圌弥圌彰地改口道：“不过是些老不死的在那蹦跶。”
江澄便忍俊不禁地挑了挑嘴角。
蓝曦臣拂开遮住视线的枝叶时正看到江澄半侧过身圌子微笑的样子，不由转开视线轻轻咳嗽一声，暗道；都说云梦江宗主最不喜他人提到自己在世家公子榜上第五的事情……此番一看，怕不是被易怒的性子耽误了。
再唐突些——说貌若桃李，色如春花都不为过。
“江宗主。”
江澄转过身，向蓝曦臣略略颔首算是招呼，道：“不如同路赴宴？”
蓝曦臣却出人意料地拒绝了：“此次清谈会是忘机主持，我还在闭关，不便露面。”
江澄一愣，目光落在蓝曦臣身上的卷云暗纹宗主正服上。
蓝曦臣眼中就盈圌满了笑意：“清谈会结束后还请江宗主稍候片刻。”
他眼中有春水似的一片深不见底的温柔，江澄不自觉地放松了压抑疲惫的神圌经，舒了口气。
姑苏蓝氏的清谈会完全符合蓝氏一贯的苦行僧生活，聂怀桑姗姗来迟，和江澄另一边的人说了几句话，满意地和那人换了座位。
“江宗主近来无恙？”
江澄看他一眼，道：“你最好离我远点。”
聂怀桑就笑嘻嘻地揽住江澄的肩：“哎呀，我当初还帮你们抄过书呢，怎么就翻圌脸不认人了？”
江澄怒道：“我什么时候叫你抄过书！”
“那你总看过我的春圌宫图吧？”
江澄被噎了一下，又听聂怀桑伏圌在他耳边道：“二哥那边多亏你啦。”
江澄惊怒交加地看他，聂怀桑回了一个笑，又说：“我没坏心的，倒是你打的什么算盘我还没看透。”
蓝忘机远远投过来一个疑惑的眼神，聂怀桑讨好地笑了笑，蓝忘机移开视线后他一拍江澄的肩。
“江澄，你不如信我一次。”
“我信你什么？”江澄反问，“金光瑶动没动？”
聂怀桑苦笑一下，摇了摇头，道：“我不是你们要找的人，我还没蠢到自觉后路。”说完他就慢悠悠地摇着扇子去和别人攀谈了。
金凌先走了，江澄独自一人寻了个僻静的地方，细细思考今日聂怀桑说的话。
有很轻的脚步声在身后响起，转过身便是蓝曦臣温和的面容。
云深不知处的主人提着一个食盒格格不入地站在江澄面前，轻笑道：“江宗主没吃多少东西吧，要不要先来一点？”
江澄一边接过食盒，一边不合时宜地想。
四千条家规。
抄两遍都不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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