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南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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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羡澄】耶路撒冷(四)

快考试了,一点都不想复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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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4.

 

夜晚的时候我在露台上找到江澄,他穿着一件轻薄的丝绸衬衫,因为点烟我能清楚地看到他的白皙的手腕,紧接着他的嘴唇里吐出一片烟雾,我立刻把我想说的话都忘了个干净,只叫了他的名字。

我甚至不知道我到底有没有说出来那两个字,但江澄的确把视线投过来,甚至破天荒地施舍出来一个微笑,但他一如既往地沉默着,等待我来发问,或者——再做点别的什么。

我和他靠近了一些,但没有再试图去亲吻他,只是用一种算得上安抚的语调问他要不要说些什么。

江澄又笑了一下,他打量我,我穿着颇有都城风格的一身衣服,是一种名贵的讥讽,事实上我并不习惯这种细腻的布料,于是我体味到一种算得上局促的情绪,不过我还没来得及解释什么,江澄就拽着我的领带亲吻上来。

——不过最终我们也没有完成这个亲吻,他凑得很近,我的手也覆上他的腰,他短促地笑了,说:“你来这里的时候想过要回去么?”

我们呼吸交融,我努力回想了一下,发觉自己实在是抱着死志来的,活下来也许算是命运的馈赠,不过我还是沉默着,等江澄说出来什么。

 

大概过去很多年我都忘不了这个时候,又或者说江澄本就是一个很难忘的人,所有和他相关的细节我都能记得清楚,这令我活过去无数个晦暗的时刻,江澄在和我一同经历过几乎不可逆转的生死后,轻飘飘地偏移了我原本注定回归平庸的生命。

江澄叫我随便找个地方坐下,他又吸了几口烟,把黑夜里的一点火光完全熄灭了,走过来在我身边坐下,说:“上一届饥饿游戏的时候,第十区的男贡品为了保护十二区的女孩,被他们绑在树上涂了满身蜂蜜,虫子爬满他的身体。”

“虽然十二区的女孩也没能幸免。”我说。我隐约有一个想法,事实上也不太想要证实,因为我几乎就能猜到了——江澄终于说:“那是我的爱人。”

我吸了一口气,感觉宴会上各种乐器的轰鸣直接灌进我不太清明的脑子里,江澄在说完这些事情之后如释重负,他也许想要再笑一下,不过他轻飘飘的笑很容易就被风吹垮了——看吧,都城的风都是硬的。

在这个时候任何安慰的话都显得很苍白,我盯着江澄看,他没在看我,闭上了眼睛。

 

更晚一些的时候我们回到休息的地方,江澄在后面和赞助商的交谈中被灌了不少酒,也有一部分算是劫后余生的庆祝,他倒进被褥里的时候已经算不上清醒,我们因为关系亲密被分到一个房间,我打算在沙发上度过一夜,他却坐起来。

我发现他不常叫我的名字,这叫我有一种他在透过我看什么人的感觉,他这时却咬字清楚,问我:“结束后你要回十二区么?”

“当然回去,”我说,“安娜的山羊还需要我照顾。”

江澄就不说话了,他瞪着我,我猜他还是喝醉了,就只能用更加温和的态度去对待他,我走过去坐在床边,说:“一切都会变好的,我们可刚成了饥饿游戏的冠军。”

在说这句话的同时我意识到在不久之前安慰安娜的时候我也说过类似的话,显然都不作数,这种时候哪里还会有什么好事。

江澄却仿佛真的被我宽慰了,我扶着他躺下去,他却努力睁开眼睛看着我。房间里的暖风开得过盛了,一团蓬勃的热气就凝聚在我们头顶,我额角几乎见了汗,盲目的信任告诉我江澄应该不会折腾得太过,他也的确在醉酒人士里算得上安分。

 

床头灯昏黄的光影兜头罩下来,我眼里的江澄被渲染成一副过分神圣的样子,他的五官有一种超出人种的好看,可以定义成一种美丽,硬要打个比方可能是总统府里挂着的那一幅油画,我在哪一次直播里看到过,圣女在祭坛上的转身也就是这样了。

江澄拉着我躺下,或者说我本来也是不需要他拉着的,和他躺在一起我很乐意,可能他那已经上了天堂的爱人看到我们这幅样子会不太乐意,不过我看不见,就装作无知无觉地快乐着,并且能从中品味出一点隐秘的兴奋来。

江澄仰面躺着,而在他转过脸的时候我脑海里为自己想好的墓志铭又开始横冲直撞,我假作关切地靠近了他,并且感觉到我身体里的血液开始受到某种蓬勃的感染,头脑一热地问他:“你愿意来到十二区看一看么?”说出口我才意识到这句话有诱拐的嫌疑,就像我当初诱拐他结盟的时候,也算是甜言蜜语的一部分。

紧接着我意识到他有一条狗,自从我小的时候被几只恶犬围攻就再也不敢正视这种生物,如果我要和江澄再亲密地交流一些什么,就要克服对这种生物的恐惧——这显然不太可能。

 

“去十二区看着你成为一个文学家?”江澄说,“你不会想过上这种生活的。”

我当然明白他想说什么,归根结底我们努力活下来是为了平稳地度过余生,江澄得以报仇,我到如今也不再能肖想他会爱上我,我们可能就这样老死不相往来了。不过我总觉得事情不会这样结束,江澄也是有一些话没来得及和我说的,我就问:“那你为什么不在黎明到来的时候杀了我?”

江澄沉默了,我知道他从那个时候就在思考这些事情,这和我一贯的乐观主义又不太一样,相较我而言他是有明确的目的的,他来这里,他留下我的命,可能都是从他最后的目的出发,我撑起身子等他的回答,他却翻了个身背对着我,他说:“你没必要知道。”

这样的话我听过太多了,人们往往把这种话赠与无法承担下这些责任的人,不巧我本人就是一个这样的人,在这一点上我有无与伦比的自知之明,不过明天一早我们就要被打扮的花枝招展地去接受访谈,我们要尽力表现出互为对方情人的模样,这样才能接手我们平稳的余生。

“可我需要知道,”我和江澄说,“你好不容易才决定留下我,你是想要做什么呢?”

江澄留给我的背影就颤抖起来,我去摸他的脸,被他狠狠拍开了,他用那双圆眼瞪着我:“你回去写你的东西去,写什么都好,养山羊也行。”

“那我想和你上床。”我避重就轻地回答他,他果然说不出话来,片刻他又说:“算了,随你怎么想。”

我觉得现在问他显得仓促了,但又的确没有比现在更合适的时机了,我就说:“那你想做点什么?你给他报仇了,回去要做什么呢?”

他总是这样沉默,从我见到他开始这种避而不谈的沉默就持续着,但与此同时他所流露出的一些情绪又实在令我好奇,我开始大胆猜测他在犹豫什么:“你想拉我去做什么?”

江澄又想翻过身不再理我,但我当然不容许他这样,酒精使他的身体都柔软,我轻而易举地压制他,俯下身问:“或者……你希望我怎么做?我们一起活下来了,我从你手底下活过一遭,该你来告诉我怎么做。”

 

我忽然觉得如果没有饥饿游戏我们会更好一些,如果抛开一切外界因素,单单我们两个是相爱的,我们就能牵着手跑过大片大片的田野,我可能也不会怕狗,就可以和他一起养许多可爱的生物,互相把对方铭刻在生命里,但我们活在这,只能这么遮遮掩掩地试探。

我靠得太近了,江澄呼吸急促,他唇齿间樱桃酒的气息也拂过我的脸,我几乎要吻他。

“那你想写什么?”江澄说,“你想怎么活?”

我不喜欢这个制度,它直接造成了我所失却的一切。但我也许不应该在这说的,一旦这话被谁听去了,我们两个都要玩完,我就说:“我不太喜欢这……之前写了点东西,给安娜家的山羊读了,还被它踢过几脚。如果回去继续写的话,可能就要被附近的维安队带走了。”江澄还看着我,他等我接下来说的——这让我觉得他在估量我的价值。

“好吧,其实我也没什么想法……”我说,“但你好像不一样,你比我明确多了,你来这就是为了活下来做点什么的,我大概猜出来了,不过这个我们明天再说。”说着我也躺在他身边,伸手关了那和热气融合在一起的暖黄色灯光。

江澄很快接受了现状,他背对着我,就在我以为他睡着了的时候他才出声,他说:“晚安。”

 

第二天我们直接被拉去做访谈,饥饿游戏举行了不知道多少届,终于有这么一次是两个人一起活下来的,恨不得宣传得人尽皆知,但我们没看到总设计师,我在上台前短暂的等待时间里和江澄提起这个发现,他闭着眼睛任由化妆师再给他刷一点金粉,道:“不用找,他替你死了。”

不过时间容不得我产生类似愧疚或者痛快的情绪,我们被推着走进明亮的场馆,都城的观众将观众席挤满了,我和江澄被告诫要表现出热恋情人之间的甜蜜,于是我握住他的手,他顿了片刻也回握过来,接着我们并排坐在柔软的沙发椅上,主持人热情地询问我们获胜的感受,来这之前我们拿到一份标准答案,江澄照着背下来,我看都没看,只能胡言乱语,得来江澄一个颇警告的眼神。

当时谁说了什么我都没仔细听过,江澄和我交握的手还是凉的,指尖更冰了些,凉浸浸地直渗透到我皮肉里。我更年轻些的时候还喜欢和别家小姑娘念些不入流的情诗,和江澄一起这几天我脑子里却蹦不出句子,于是私心里把自己做不成一个文学家的罪责扣给江澄。但现在不太一样,所有人都看着我们,像在参观什么珍奇的物种,但我们是能被他们吞噬的,都城燃烧的都是欲望,那些灰烬就随着刺目的光无声地笼罩下来,我终于明悟一些东西,攥了攥江澄的手指向他笑了一下。

饥饿游戏使我们的生活落到某种狼狈的境地,归根结底又是这种制度的问题,我后知后觉从蒙昧中惊醒,实际上它叫我过得不算痛快,江澄引导我去发现自己要走去哪,与此同时他赋予我一些我从前的生命里缺少的东西。

 

访谈结束后我们被带去第一天巡游的中央广场,总统为我们戴上冠军的金冠,我和江澄并排站在他面前,他和江澄说:“恭喜你们能从这里得到爱情,但比赛结束后你们想要怎么样呢?”

我转过头看江澄,他也在看我,我就知道他已经决定了,我们的新生活——可能会很狼狈的新生活就要这么开始了,江澄说:我要跟着他去十二区,我爱他。

爱就是这么容易被说出口,尽管我心里知道江澄现在是不爱我的,但我还是忍不住心中震颤,能听到爱这个字从江澄口中说出来本就是现实逼我们说假话。我控制不住去想江澄爱一个人会是什么样,照他的性子恐怕说不出来,全都含在他的笑容里了。

不过这个答案总统很满意,他要看到的就是我们两个被爱情冲昏头脑的年青人。可我高兴不起来,总统示意我们去看摄像机,我知道这一刻是播出在所有人面前的,我牵住江澄的手的时候他在很轻地发着抖,片刻我们不知怎么就抱在了一起,我做不到在这个时候亲吻他,他却偏过头亲吻我的发丝——该死,我觉得我这辈子都忘不了这种感觉。

我忽然就想起来那个死去的总设计师,虽然在某种意义上他已经脱离这个荒唐的世界,但他的死还是给一些人告诫的。

首先我想到他死的原因,既然这次游戏能叫两个人同时活下来,他就因为不是一个合格的总设计师而失去活路;其次我觉得我能活下来是在害死很多人的基础上的,我得努力多活几年——虽然可能他们都恨不得我死掉;最后总统也不是什么好人,这个不是我思考出来的,这是直觉。

 

我们一起坐着火车回到十二区,我带他回我的屋子,并承诺过不了多久我们就会有一幢大房子,安娜的山羊被我牵过来,它饿得不得了还坚持踢了我几脚。

等我带着满身的尘土从羊圈里出来的时候江澄已经睡着了,他长手长脚地缩在我家的小沙发上,明明一个有些好笑的姿态,我咧了咧嘴,在沙发前蹲下。我家的屋子太旧,但胜在光线好,江澄背对着阳光缩在小沙发上,我能从他薄薄的衬衫下看到他支出的蝴蝶骨,几乎就要破出一双翅膀来。

傍晚的时候我带了些面包回来,发现江澄正站在窗边看峡谷的方向,我突然想起来我们之前没谈完的事情,于是我主动提起来,说:“你想建立反叛军吗?”

江澄就顿住了,他原本是在看窗外,现在他终于看着我,说:“你去做领袖本来再合适不过。”

“然而?”我问,“你改变主意了?”

江澄就笑了,他说:“我觉得你更喜欢安逸一点的生活,没必要把你拖进来。你放心,不会连累到你的。”

我再次感受到语言的局限,我竟然不知道我要从哪说起了。不喜欢这个制度的人多了,我从没见过有人扬言要推翻它的,但江澄能说的出来——甚至可能他已经在做,而事实上我是愿意和他一起的,既然他指明一条新的道路,我也愿意走上去,哪怕是一条充满了硝烟和鲜血的路,乐观主义者认为一切都会好起来,我同意这种看法。

 

我把外套披在他身上,说:“我其实不是很坚定地要反叛,但我觉得如果能行的话……我们会好过一些。”我见江澄没什么反应,又说,“我写东西也是,出发点大概都是想让自己好过一些,后果我不去想,顶多就是世界上再没有魏婴,不过没有魏婴也没什么大不了。”

“你已经是很多人的信仰了。”江澄说,“七十多届饥饿游戏也只出来你一个这么理想的人。”

“他们需要一个信仰。”我靠近了他,顺着他的目光去看夕阳映照下的山林,“我曾经觉得我也需要一个,不然显得和别人不太一样,后来我实在找不出来——只能信仰爱情了。”我突然有点窘迫,摸了摸鼻子才低声说,“也不一定非是爱情,总之——浪漫主义永垂不朽。”

好吧。江澄重复我的话,浪漫主义永垂不朽。

我又说:“你呢?你信仰什么——是什么叫你想要反叛的?”我隐约有一个呼之欲出的想法,我没办法去形容它,因为这是一种超出了现如今的法度的东西,是一种急需被消灭的东西,甚至没有人敢去想它,在人们的想法里它和死亡共生着。

江澄站在夕阳的余晖里,一种鲜艳的颜色覆盖了他,过了不知多久,我听见他说:“自由。”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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