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南槐

活的社畜.jpg

【曦澄】黄金时代回忆录(上)

·师生年下现代AU

·名字写的都是蓝涣(敲黑板

·有车

·HE对我再说一遍HE

·BGM:爱你就像爱生命

·太长了分开发吧,要不真的看不下去2333


产出目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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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0.

 

“认识他的时候我刚刚高三,那个年级经历过的人都知道,再怎么故作洒脱也不得不承受着巨大的压力,书桌里放不下甚至要堆上半个桌面的书和练习册,一根一根换下来的笔芯,从不停歇发下来的试卷,以及密密麻麻写到筋骨酸痛的字。”

“我所在的学校是省里最出名的重点高中——不是炫耀,它所带给我的是比普通学校更加令人窒息的压力和随之得到的、再优秀不过的成绩。”

 

“还有一个珍宝,但我好像……把他弄丢了。”

 

01.

 

那场雨下的突如其来。

蓝涣难得觉得看天气预报是个应该养成的好习惯,他所在的这一站是个修路绕到这里的临时站点,没有可供避雨的地方。

半长不长的头发沾了水就有几绺扎到眼睛,蓝涣有点想用书包挡雨,又想起来书包是布的,好在今天上语文课——讲不了什么有用的。

有一个身量修长的人,撑着一把黑伞,打着电话慢慢走过来。

蓝涣不知道为什么听到了雨水从伞尖滴在地上的响声,他背着书包满身狼狈,湿淋淋地看着那人停在他身边。

那人挂了电话,好像在伞的遮盖下看了他一眼,伞沿向他的方向倾了一些。

蓝涣感觉雨声被隔绝在了身侧,有点诧异地抬头,那人却只留给他一个淡漠的侧脸。

那场雨来得快去的也快,雨停的时候那人收了伞,慢慢走开了。

 

接下来的语文课讲的什么蓝涣就全然记不得了,他拿着笔试图在书页上勾勒出那人漂亮的侧脸,一遍一遍地画。

同桌的金光瑶探头过来看了看,笑出来:“你搞什么呢?恋爱还是追星?”

蓝涣笑着摇摇头,合上书没再让他看。

有点狭小的教室里挤了近三十个学生,因为夏日的炎热昏昏欲睡,老式的风扇嘎吱嘎吱地转动,不甚灵光地摆着头。

讲台上的老师占用着学生们宝贵的时间,语气平平地读着课文。

“桂棹兮兰桨,击空明兮溯流光。”

“渺渺兮予怀,望美人兮——天一方。”

 

蓝涣在这个小城市闷热的夏日里转了转笔,微笑起来。

他在那之后想过很多词语去形容那时的心情,翻来覆去又逃不开最土的那几个字。

怦然心动。

 

02.

 

高二过渡到高三的这个假期紧张得很,同学们到校的时候也都是有些疲惫的样子,连轴转的补课预习,还有所谓的题海战术使每个人都成了紧绷的弓弦。

最后一节语文补习的时候那位带了他们一年半的刘老师宣布下一年的语文课可能会换另一个人教,这意味着即将换掉这个并不称职的班主任。

所有人都在期待。

江澄就在这个时候走进来,拿着班级每人一张证件照的点名册默默站在门口对了一下人,看到蓝涣的时候愣了一下,露出一个笑算是招呼,然后在理科班女孩子压抑的尖叫声中走上讲台,自我介绍。

我是江澄,你们的新班主任,教语文。

他穿了一件普通的白T,象征性地架上一个让他显得严肃不少的平光眼镜,皮肤白皙,身形修长。

放学的时候大家都在讨论新的班主任,有个颇有背景的女生自称知道这个原本在一线城市工作的人为什么来这里,蓝涣难得好奇地听了一点,据说是得罪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他不以为然地露出一个敷衍的微笑,背着书包向办公室走。

 

江澄在班主任的办公桌前拿着学习委员交上去的成绩表皱着眉细细地看,察觉到有人靠近先将那几张表格倒扣在桌上才抬起头来。

蓝涣说:“我是一班的班长蓝涣,十分感谢您那天……一伞之恩。”

江澄便说:“你来做什么?”语气有点惯常的不友好。

蓝涣就笑了,一双漂亮的眼睛弯起来,他说:“您刚接手一班,我觉得有必要汇报一下情况——江老师没有什么想了解的吗?”

江澄便勾起嘴角从一边拽来个椅子,又问他:“你喝不喝奶茶?”

蓝涣愣了一下,“好啊。”

他觉得自己耳朵有点烫,心跳很快。

那天下午蓝涣说了不少班级先前的状况,从学年排名说到班级卫生,想了想又说:“老师还是不要要求德智体美劳全面发展了,冬季课间操最好还是别要求全员跟着大部队跑一千米。”

江澄挑着眉看他,蓝涣就捧着装奶茶的纸杯再一次笑的弯起眼。

等江澄听完好长一段班级发展史的时候已经到了接近晚高峰的时候,蓝涣坐在一边接过名册慢慢地翻,将先前刘老师粗心打错的几个名字改回来,偶尔抬眼看看江澄的侧脸。

 

日头西斜,金红色的光从窗口晃进来,金红色的江澄背着光伸了个懒腰,拍了拍蓝涣的肩,问他需不需要自己送他回家。

蓝涣的眼神闪了闪,有一点细微的痒从肩头渗进去,直流动到心尖被埋没了不知多久的、一片如火的热情上,带来陌生的悸动。

他有点想和这个人近一点——不管是行为还是思维。

“不用了。”他笑了笑,又问,“一起吃个饭?”

江澄一边说你们这群孩子就是不知柴米油盐贵一边从椅背上拿起薄外套,一扯蓝涣的胳膊把他从椅子上拽起来。

“走走走别磨蹭了,你的假期作业写完了没——我后天开学要收的。”

蓝涣就背起书包跟在江澄后面走出办公室,在他身后看着他因为弯着腰锁门而弓出漂亮弧度的脊背。

 

最后江澄还是开车送了蓝涣回去,蓝涣就在副驾驶安安静静地坐着,长而密的睫毛垂下去,江澄不知道他在想什么。

“老师,你带完我们班……还是回去吧,你不需要留在这里的。”

江澄冷笑了一声,问:“我为什么不需要留在这里?”

蓝涣便看着他,说:“你不是属于这里的人。”

穷乡僻壤不是最消磨人的,普通才是。

 

03.

 

江澄没辜负刘老师离职的“一片苦心”,他的语文课讲得很好,绕着课文天南地北什么都谈,最后该讲得重点一点不差。

语文课代表是个安静的姑娘,总是咬着笔头坐在座位上认真地做着题,下课的时候会找蓝涣声音很轻地借笔记,同学们都说他们是一对,蓝涣没在意过他们的起哄,那女孩却轻声细语地解释过不知多少回。

江澄来了之后她明显活跃了不少,去办公室送作业回来常和身边的姑娘嘀嘀咕咕地说几句什么。

大课间的时候蓝涣舒展开身体伸个懒腰,又活动了一下手指,看到门口的同学金光瑶抱着篮球向他招手,而本班班主任江澄背后灵似地站在不远处盯着他。

蓝涣几步跑过去和金光瑶打了个招呼,又问江澄要不要一起打篮球,江澄皱起眉看他两眼,表情放松下来,让了一步说别影响下节课啊。

蓝涣一边跑出去一边招了招手,说我知道。

他跑到楼梯口的时候回头看了一眼,语文课代表拿着笔记本拽住江澄,腼腆地说着什么。金光瑶好事地也跟着他探头看了一眼,笑着说:“你不会真的喜欢那姑娘吧,也太白莲花了点。”

蓝涣便说:“我喜欢的——自然不能是她。”

金光瑶讶异道:“真的有啊?”

蓝涣就抱着篮球一路跑下去,经过篮球场的时候带着球穿过聂明玦的篮球队,顺手投进去。

秋天干燥的风还有点热,从他们的衣角划过去,还带着时间流逝的声音,直吹到严冬酷寒,大雪纷飞。

有什么无法挽回的情感在平淡到压抑的日子里慢慢发酵,浓烈又炽热,复杂又简单。

 

后来蓝涣不时地趁着周末找江澄去一边的奶茶店坐一会儿,江澄也会开玩笑地催他快去学习,又说你有这时间还不如多睡一会,我还有个教学会没准备呢。

蓝涣只是笑,江澄就翻个白眼不再说话了。

蓝涣笑的更厉害,半晌又问:“你觉得你的课代表怎么样?”

江澄沉默了一下,这令蓝涣的心中升腾起几乎压抑不住的怒火,然后他看见江澄很轻地笑了笑,说:“她怎么样和你有什么关系。”

蓝涣把奶茶杯搁在桌上,深褐色的眼瞳中酝酿出深沉的风暴。

“江老师,我认为这个问题没办法回避……我尽我所能想要……”

江澄敲了敲桌面:“打住,这不是你该问的。”

 

蓝涣面具似的笑终于完全消失了,他皱着眉问:“江老师之前处理过这样的事情吗?”

“蓝涣,”江澄站起身来,“我是你们班的班主任,你还没资格质问我。”

“江澄——”蓝涣拦住江澄,“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

江澄轻飘飘地把他的手拨开,说:“我没必要知道你是什么意思,你是全班最不需要我操心的孩子了。”

蓝涣眼睁睁地看着江澄披上外套走出去,有一瞬间面色冷硬如铁,他垂下视线的时候总给人温柔的错觉,紧抿的嘴角却显示出他的愤怒。

江澄的奶茶没喝完,精致的纸杯边缘有一个很淡的唇印,蓝涣照着那唇印的位置自己贴上去喝了一口。

 

没关系,路还长。

 

04.

 

江澄是个年轻的老师,这个事实是他精彩的讲解所不能掩盖的,他同学生接触的时间并不长,所以他甚至没有什么办法去把握和学生关系的这个“度”。

他在原本的学校因为资历不够没有带过紧张的毕业班,这次刚一来就接受了高三最优秀的理科班,每天跟进学习进度,还要陪学生们自习答疑,不到十一点放学决不能离开半步,几乎可以说得上和学生们朝夕相处。

蓝涣那次说的话给他留下了深刻的印象,但在那之后蓝涣就没再找过他,一切要做的事情都毫无瑕疵,但汇报工作和班委会都是别人代替或者干脆请假。

江澄叹了口气,揉了揉额角。

头疼。

 

有人敲门,江澄靠在椅背上说了一声进,却没再听到声音,他疑惑地回了下头,看到自己的课代表——那个印象里一直有点腼腆的姑娘拿着一封信站在门口。

那女孩走过来的时候已经红了脸,泪水在眼眶里打转。

江澄想露出一个安抚的笑,又发现自己根本笑不出来,只是沉默地看着这一切。

“江老师……”女孩哽咽着开了口,“江澄,我——”

门被推开了,蓝涣夹着一个笔记本站在门口,看着江澄微笑,话却是说给那个女生的:“不好意思,刚才开会有个事情我要向江老师报备一下,你能不能先出去等会儿?”

 

女孩哭着走了出去,蓝涣关上门。

江澄脱力似地靠在椅背上,疲惫地闭上眼睛,蓝涣站在桌边低头看着他。

“你说得对。”江澄说。

“你总把我当孩子看……”蓝涣说,“我有什么能帮到老师的吗?”

江澄睁开眼,看到自己的班长正用一种很奇异的眼光打量自己。

熟悉的温柔笑意,还有他从未在这双眼中看到过的、压抑的痛苦,或者……更深沉的某种情感。

“过两天就要期末考试了,”江澄垂下视线,“不该管的事情你就别管了,一会儿叫她进来,我……我会当面拒绝她。”

蓝涣笑了笑,“好。”

江澄等他走到门边,又轻声说:“期末考完试,我想和你谈一谈。”

蓝涣脊背僵了一下,又听江澄说:“我发现了一件事情,远比我的课代表棘手。”

蓝涣深深吸了一口气,笑着说:“好啊。”

他表面上气定神闲地走出去,关上门的时候手心却满是冷汗。

他后知后觉地感到一点带着隐秘快意的恐惧,转过头看着不远处眼睛红肿的女生。

“老师叫你进去,还有——别关门。”

 

女孩怯生生地靠近江澄,江澄叹了口气说:“你知道没这种可能。”

“你现在以为的这些东西都可以说是不切实际的幻想,”江澄摸了摸衣兜,蓝涣猜测他是想点烟,然后江澄说,“你是我的课代表,如果这个课代表是其他随便一个什么人——”

江澄说这话的时候垂下眼睫,向门口的蓝涣递过去一个算得上威胁的、冷淡的眼神。

“我也就是这样。”

“我不能害了你,还有,这次期末考试如果成绩波动太大,你自己想想该怎么办吧。”

江澄说:“课代表我先不换,信……你拿走吧。”

 

最后蓝涣和那女生一起回了班级,他神色冷淡,女孩明显是哭过的样子。

一切流言都被扼杀在摇篮里。

期末考试的时候蓝涣还是稳稳的学年第一,那女孩却已经掉出了前十——想找到她的名字都有些难了。

江澄没问过蓝涣的家庭状况,也没试图从其他渠道了解过,只是保持在对待成年人最舒服的距离。

他开着车在学校门口等蓝涣取完成绩单,蓝涣走出校门看到他的车时明显惊喜的表情使他不知所措。

“老师,我想请你吃个饭——我有奖学金的。”

江澄只觉得心中憋闷了好久的那几句话一句都说不出来了,郁结到快要爆炸。

蓝涣看着他。

江澄自暴自弃地想,绝地反击?不存在的。

那顿饭的气氛很奇怪,蓝涣一个人自说自话了很久,江澄安静地扒拉着碗里的饭,等到最后一口咽下去,他清了清嗓子。

蓝涣就笑了:“我还在想老师你什么时候会忍不住。”

江澄叹了口气道:“你知道我想说什么。”

蓝涣便说:“江澄,我们出去说吧。”

 

他们所在的城市是典型的北方城市,一到冬天几乎每天都飘着细细的雪。

蓝涣在江澄身边走着,脸颊被风刮出浅浅的红,发梢有几粒雪,睫毛上也有,被呵出的热气融化了变成薄薄的霜。

江澄把脸埋在柔软的围巾里,竖着耳朵听身边的动静。

“江澄,我知道我现在没立场说什么……”蓝涣停下了脚步,眼神温柔。

终于来了。江澄想。

 

“都说这种东西如人饮水冷暖自知,我却不这么觉得。”

“我自己都不知道我喝下去的到底是冰凉还是滚烫,我就想着……只要能把这杯水喝下去,我这辈子都没什么遗憾了。”

 

05.

 

江澄想像拒绝那个女生一样拒绝他,毕竟这对他们都没什么好处,师生、同性,一道道枷锁落下来,总能有一个把他们打得万劫不复,但他莫名地狠不下心来。

蓝涣的温柔周到像一张网,细细密密地把他编织进去,等到最后难舍难分了才终于显出形态来。

蓝涣双手插着兜,站定了等着江澄的回答。

 

江澄从衣兜里掏出一盒烟来,点了一支在寒风中站了一会儿,说:“何苦呢。”

蓝涣的眼睛就暗下去,这个答案是早就预料到的,他也不该气馁。

“那……老师你这也不算拒绝吧?”

江澄觉得这个时候连烟都抽不下去了。

“随便你吧。”他转身就走,又被蓝涣不知死活地拽住,视线猝不及防地和青年人炙热的眼神撞上,他慢慢露出一个讥讽的笑来。

“你凭什么觉得能和我在一起,你愿意喝什么水和我半点关系都没有——你不是知道吗,我迟早要走的。”

 

蓝涣又笑了一下,说:“还能送我回去么?”

江澄眼眶有点发热,他把烟头扔到垃圾桶里,扯了扯围巾。

“走吧。”

 

再开学的时候班级的气氛就完全不一样了,江澄没再试图和蓝涣说什么,两个人心照不宣地装作什么都没发生的样子,直到那个女孩找到了江澄。

她在临近放学的时候推开办公室的门,说:“江老师,我还是想试试。”

江澄站起身:“你,现在、立刻、马上,回去自习。”

“我要转学啦,”她有点哽咽,“你不能抱抱我吗。”

江澄道:“回去。”

她转身走了几步,又想回头说什么的时候办公室的门就关上了,她咬着嘴唇往回走,在楼梯的转角看到蓝涣。

“班长。”

蓝涣嗯了一声脚步没停,她又说:“为什么呀。”

“我明明都……做好准备了,怎么还这么难受啊。”

蓝涣停下脚步背对着她,微微皱了皱眉。

“嗯……要出去走走么?”

他突然改变主意了。

 

蓝涣的攻势突然就变得猛烈起来,临近高考几乎每天午睡江澄偷偷溜进教室检查的时候都能对上蓝涣盈满笑意的眼睛,下班晚些能看到蓝涣在教学楼门口等他一起走一小段路,清晨到了学校会看到一杯奶茶或者什么好吃不贵的小甜品,蓝涣偶尔也会在课间下楼打球,选的场地都是对着江澄办公室窗户的。

——年轻人的一腔热血毫不吝惜地全都展现出来的时候,江澄无处可逃。

江澄在自己被逼的忍无可忍的时候又把这件事情挑明了说,却被蓝涣轻轻巧巧地带过去。

四两拨千斤是吧。江澄咬牙切齿,心道我就不信这个邪了。

“你真以为我能一直忍下去?你到底想干什么——马上就要高考了你不要成绩了吗?”

蓝涣向他露出一成不变的笑:“我想追你啊。”

“……艹。”

蓝涣噗地笑出来,阳光照在他脸上。

 

我看……去他妈的我看见光。

 

毕业典礼结束的时候江澄有点难得的伤感,自己一个人在办公室收拾了一下桌上的书,翻了翻,一愣,又翻了一下。

语文书不是他那本,是蓝涣的。

有几页画了潦草的速写,笔画最开始还有些滞涩,到最后已经能很流畅地勾勒出他的轮廓了,江澄眨了眨眼,在这小子居然不好好听课和他居然画得有点像里面徘徊了一会儿,手机就响起来。

蓝涣笑着问他要不要下楼一起吃顿饭。

江澄放下书抓着手机跑出去,穿过空无一人的走廊,在楼梯的转角处被人拽住。

嘴角被什么一触即离,熟悉的气息就紧跟着覆上来。

江澄下意识地睁大了眼,就被蓝涣紧紧抱住。

 

“我喜欢你,”他说,“江澄,我特别喜欢你。”

 

06.

 

江澄任由蓝涣用那种揉入骨血的力道抱了很久,蓝涣与他一同做过的所有事情,开心的、不开心的,全都飞快地在脑海中浮现出来,年轻人灼热的呼吸就喷洒在他的颈侧,有些高的体温隔着衬衫传递过来。

江澄张了张口,却发现自己根本没什么好说的了,动之以情他做不到,该知晓的道理蓝涣也都知道,甚至他自己都在认真考虑这个孩子说过的每一句话。

但江澄没有这个在显然没什么结果的事情上消耗大把精力的意愿,维持这种不对等关系双方的消耗都是巨大的,爱情不是永动机。

更何况……他们还谈不上是爱情。

 

江澄推开了蓝涣,说:“走吧,高考之前请你吃顿饭。”

蓝涣从他的语气中明白了他的回答,眼眶有点红,但很快就眨了眨眼重新露出一个微笑来,几乎用上了破釜沉舟的语气,有点小心翼翼地问:“我能……牵着你走一段路么?”

江澄飞快地把手插在了兜里:“不能,走吧。”

蓝涣跟在他后面彻底沉默下来,江澄抿了抿嘴唇,又回忆起刚刚贴在嘴角的温度,他在前面步履不停地走,面冷似铁,心乱如麻。

那一顿饭吃得食不知味,两个人各有各的心思,中间蓝涣几次碰到江澄的筷子,又在江澄抬头看他的时候错开了视线,江澄最后干脆就撂了筷子看着蓝涣不紧不慢地吃完。

“江澄,”蓝涣笑了一下,“不再……最后送我回去一次吗?”

 

清凉的风从打开一条缝的车窗灌进来,带着点草木的清香,车里没开空调,两个人谁都没开口。

江澄送蓝涣到家的时候将车停在树荫下,关上窗户开了空调,轻声叮嘱了蓝涣几句。

蓝涣把语文书递给他,说想再过一遍背诵的文言文,不该在这上面丢分。

江澄接过书慢慢地翻,在蓝涣算得上轻缓的声音里昏昏欲睡,眼前一黑的前一秒就冒出来一个念头——忘记叫他把书换回来了。

蓝涣放轻了动作从他手中把书抽出来,自己翻了一遍,看表的时候已经将近四点了。

这个时候太阳已经换了个位置,树影中依稀投下来的几束阳光落在江澄的身上,他呼吸平稳,眼下还带了点不太明显的青痕。

蓝涣在下午温柔暧昧的阳光里看着自己喜欢的这个人,视线从发丝,睫毛,鼻梁,滑到嘴唇。

他小心翼翼地探身过去,在江澄有些薄的嘴唇上落下一个亲吻。

 

江澄是被车门关上的声音惊醒的,他迷迷糊糊地揉了揉眼睛,看到蓝涣从副驾驶绕到这边,将手指贴在嘴唇上,又轻轻点了点车窗。

然后蓝涣挥了挥手,用口型说了句什么就飞快地跑开了。

 

我们还有很长的时间。

 

07.

 

蓝涣不知道江澄住在哪里,高考之后他给江澄发的短信都显示未读状态,家里的事情也多起来,发成绩的那天他习惯性地看了一眼与江澄的短信界面,愣了一下,紧随而来的就是狂喜。

他勉强将嘴角压下去,看着显示“已读”的一串短信,打了几行字,又删下去了。

然后江澄的消息就跳了出来。

——恭喜。

蓝涣就笑起来,打字:你查我的成绩了?

江澄过了好半天才回了一句。

——挺不错的。

 

这时候大概已经凌晨一点了,蓝涣又等了一会儿,看江澄没再发什么,便也不再打扰。

江澄在那之后就没有看过他的消息了,蓝涣一直想着等高中开学再回去看看江澄,将这个颇长的暑假过得甜蜜又折磨。

他觉得这件事情只要自己坚持下来就没什么不可能的,合不合适——那都是对外人说的。

他瞒着家里把去学校的票推迟了两天,刚好能赶在开学的时候去看江澄一眼。

还是八九月份相接的时候,夏天的尾巴倏忽就掠走了,秋天干燥的风卷过发梢的时候就带着点凉意。

蓝涣站在学校门口给江澄拨过去一个电话,江澄没接。

他突然就有了点猜测,心脏一下一下跳动着,却仿佛血液都停滞在了惶恐的猜测里。

蓝涣和门口的保安打了个招呼,和蔼的中年男人认得这个俊俏的小伙子,趴在保安室狭窄的窗口里与他聊了几句,挥挥手放他进了学校。

 

蓝涣一路跑到语文组的办公室,碰到高一没分班时的语文老师,有点诧异地看着他,紧接着又笑眯眯地向他招招手。

“你是来找语文书的吗?江老师走的时候让我把书给你——我还当他是开玩笑。”

蓝涣愣了一下。

“江澄——江老师他——去哪了?”

 

语文老师无奈地摇摇头,说人家大人物的去留哪是我们能打听的,上面下来指令把他调去别的地方了。

蓝涣表现的很平静,接过那本书还轻声说了谢谢,又接受了几位老师对他考上不错的大学的赞赏。

他转身出了办公室,拿着那本语文书一口气跑下楼,现在正在上课,操场上也没有几个人。

蓝涣抹了把脸,躬下身狠狠喘了几口气,仿佛一口气跑完了几千米,从咽喉到心肺一片烧灼的疼痛。

他费了很大力气才抑制住喘息间颤抖的泣音。

 

太狼狈了。他想,可是我又能怎么办呢。

他在暖洋洋的阳光包裹下缓缓蹲下身去,几乎全身的血都凉了下去,又奔涌着冲撞。

然后他深深地吸一口气,呼出来的时候就仿佛一个悠长的叹息。

没关系。

至少他听了我的话,没在这里蹉跎下去。

是我叫他离开这里——我凭什么怨恨,又该怨恨谁?

 

蓝涣撑着膝盖站起来,感觉全身的力气都随着这个动作被抽走了,他又进了教学楼,到洗手间拧开水龙头用空余的那只手沾了些水,胡乱往脸上拍了拍。

他眼眶还有些红,试图再次露出来一个笑,但却失败了。

然后他拿着那本再熟悉不过的语文书,撑着冰凉的大理石台面低下头去,发梢滴下的水又让他想起来和江澄第一次遇到的时候。

微微倾斜过来的伞,冷淡漂亮的侧脸。

 

他拖着行李打车去了机场,大一些的物件都是跟了物流过去的,他自己就带了些书本文具和换洗的衣物。

飞机起飞的时候他随着向后的作用力靠在椅背上,只觉得疲惫得一根手指都不想动。

他以为江澄看了那本书会有什么想法,至少……留一句话,让蓝涣知道他看见了。

你不知道我有多喜欢你啊。他想。

他陷在柔软的座椅里,漫无边际地思考着。

也许我该放弃点什么。

 

他在几千米的高空做了一个梦。

他梦到自己在一座空城里追逐着一个逐渐远去的身影,拼尽全力地奔跑,呼吸被深不见底的恐慌牢牢攥住。

他一直跑一直跑,最后只是凭借着惯性横冲直撞。

灰暗的天空在不断地挤压着这个世界,下坠着迫近不堪重负的追逐者。

城市在倾覆,高楼大厦变成扭曲的钢筋混凝土,地面在剧烈的震颤中支离破碎,视线尽头的身影湮没在飞扬的尘土中。

他目眦欲裂,却在这时用尽了最后一点力气,一个踉跄扑倒在地上。

他颤抖着想要重新站起来,天空坠落下来,混沌吞没了他。

他一遍一遍,颠三倒四语无伦次地说着什么,甚至自己都听不清楚。

 

我把最隐秘的感情毫无保留地进献给你。

你回头看我一眼……别走好不好。

 

他猛地睁开眼,心跳的极快,梦境中的压抑茫然和痛苦潮水似的涌上来。

笑容甜美的乘务员温柔地问他要不要喝点什么,蓝涣浅浅弯了一下嘴角,轻声说一杯白水谢谢。

他本以为江澄在这个时候的离开已经断了自己所有的念想,自己可以平静地走过这之后很长的一段路,甚至就这样平淡地走过一生。

他没想到在剥离了一切隐忍和掩饰后显露出的、最真实不过的情感是如此刻骨铭心,竟然险些被自己骗了过去。

他想到这又有点好笑。

 

等到流水似的光阴把所有的痛苦和思念都淘洗干净,就不存在所谓无法剥离。




————TBC————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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